谁不“朝三暮四”？

茯苓居士

“朝三暮四”这个成语的一般意义是指人心的反复无常，但现在大多数时候已成了男女关系上“花心”的代名词。我不知道这种“花心”的附意是怎么来的。从字面上理解，难道是说早上谈三个异性朋友，晚上谈四个？或者过去妻妾成群的老爷，早上喜欢三姨太，晚上喜欢四姨太？——这些都不是“朝三暮四”原来的寓意。读者若是看了这题目，以为我是要为“性解放”做辩护，那你可就要失望了，还是就此止步吧。

“朝三暮四”源出《庄子／齐物论》，说的是有个养猴子的人拿橡实喂他们。他开始跟猴子们说，给你们每位早上三个晚上四个，猴子们听了都急了；于是他改口说，那就早上四个晚上三个好了，这下猴子们就都高兴起来。我们看了这个寓言，当然会觉得猴子们的智力太低，只能看到早上所给的数目，而看不出一天所吃的总数并未改变。其实，自以为比猴子聪明得多的我们，其记忆能力和认识能力在时间和空间上也是非常有限的。在庄子这样的圣人看来，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凡夫俗子们很多时候跟猴子们并没有什么两样。比如，人在青春少年的时候有几个能体会到年老时病弱的悲哀？如果让一个人前半辈子多受苦，后半辈子多享福，又有几个人愿意？人们“朝三暮四”的例子实在是不胜枚举——

•        小时候向往着长大，长大后又怀念童年。

•        做孩子的时候抱怨父母，做父母后却不理解自己的孩子。

•        单身时想结婚以为有家的温暖，结婚后又怀念单身时的自由。

•        做雇员时以为做老板有权威，做了老板又抱怨责任太多。

•        为了精彩的外面世界而背井离乡，看够了花花世界又怀念故土的芬芳。

•        平穷时追求财富，富有时又想过简单的生活。

•        安定的生活觉得单调，奋斗的生活又使人疲惫。

•        有人教你不要“优柔寡断”，同时有人教你“三思而后行”。

•        愚笨的时候想要聪明，可聪明人又感叹“难得糊涂”。

读者不难给出更多的例子。那么，人怎样才能避免象猴子们那样的“朝三暮四”，怎样才能真正从时间和空间的整体上把握事物呢？正如物理学家用“超玄”来解释所有的物质和运动一样，庄子的答案是要以“道”来等一地看待事物的差别，也就是“齐物” 。“齐物”之德，就是不要以个人后天的性情，而伤害自己本来的天性。《菜根谭》有言， “天地中万物，人伦中万事，世界中万物，以俗眼观纷纷各异；以道眼观种种是常。何须分别 ，何须取舍？”，即是此意。科学家要避免科研中的“先入之见”而强调物质的客观性与差异性。与此相对应，庄子的哲学教你如何避免人生中的“后入之见”而强调人的天性的主观性与统一性，如何识透某些精神依靠如尊卑、贫富、荣辱与得失等的相对性和暂时性。能如此，则上为富翁而不骄矜，下为园丁而不自卑；中百万大奖而不狂喜，遭倾家荡产而不悲戚。

电影《阿甘正传》（《Forest Gump》）里的阿甘就颇有些这样的德性。他头脑简单，做事认真，不懂名利，却似乎总是被命运之神光顾而事事成功。可惜的是，犹如鱼在水中而不知有水，阿甘是身在道中而不知有道。所以影片的结尾，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象他那样“傻”。求道而得“一”者，知之而谨守，守而勿失，则“朝三暮四”可以休矣。

来源：《论道》2012冬季刊亦创刊号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 作者：若退